【汉武/刘卫】未央旧事之金屋

废后的诏书下来了。
  没有人诧异。就算没有巫蛊事件，迟早也是会走到这一步的。
  陈阿娇难得的没有哭闹，这让奉旨前来的宦官们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  不是没哭过，不是没闹过。又如何呢？椒房殿照样夜夜清冷，他怀里照样夜夜躺着那个姓卫的女人！
  离开椒房殿，这个世人传诵的金屋，一步步走向长门宫。
  其实长门宫未必比椒房殿冷清多少。
  不，椒房殿马上就会热闹起来，因为即将有另一个女人住进去。
  卫子夫。
  不过是温顺和柔一些到底是个贱奴，却也叫他宠爱至此。他的心思，当真猜不透。难怪连太皇太后也斗不过他。
  最后再看一眼这住了十几年的金屋。
  金屋藏娇。
  果真是“藏”啊。把她藏起来，他就再也不用看见她了。
  如此说来，长门宫倒是真真正正的“金屋”。
  他，是要藏她一辈子呢！
  路上，居然遇到卫子夫。
  冤家路窄。
  那个女人在她面前永远恭顺谦卑，即便是她已被废，而那个女人即将取代她位置的时候。
  骨子里到底是贱奴。她冷哼。天大得福气掉下来也要有底气接才是。谁没有过好时候呢？当初老太太在的时候他们母子是怎么讨好我跟我娘的？如今老太太去了，他掌了权，就立即翻脸。你别以为你现在得宠，是真的宠你？瞧着吧，他不过是要你弟弟替他打匈奴，若你弟弟死了或者他用不上了，卫子夫，你的下场一定不我凄惨百倍！
    满意的看到那个女人身子一抖，冷笑一声，昂然而去。
    越近长门，心也越沉。
    对卫子夫说的那些，都是她娘堂邑大长公主说过的话。她其实并不信的。不然，她也不会用到巫蛊诅咒卫子夫。她曾经在刘彻提到卫子夫的时候，甚至是提到卫青、卫家的时候，那满眼满心的柔情缱绻是遮不过去作不得假的。别看他平时提起卫子夫的时候不多，别看他平时老把卫青挂在嘴边，他当别人都傻呢，都听不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念着那个女人，故意拿她弟弟打掩护呢。
    那个女人不就是能生么？叫她这样尊贵的人败在一个贱奴的手上，实在不甘！她一定要挽回颓势。
    哦，听说那个叫司马相如的人赋写的还不错，他似乎挺喜欢的。
    长门一赋，绝唱千古。
    然而也挽不回他。
    她还不死心。
    堂邑大长公主说，你别闹了，他不会回头的！又叹了一声，说，只怪当初下手太慢，让公孙敖救走了卫青。
    杀了卫青只会让他更怜惜她更宠她！
    他根本就不喜欢卫子夫！堂邑大长公主拍了桌子。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！他喜欢的是卫青！
    卫青是个男人！她辩解。
    那韩嫣就不是男人了？
    可他看卫子夫、提到卫子夫的时候那眼睛......她突然一愣，我明白了，她说。他看卫子夫的时候，想的是卫青；他提到卫青的时候，那般深情，竟不是因为卫子夫。他是要维护卫青，他是用卫子夫做掩护呢，他处处为的都是卫青！
    堂邑大长公主说，是啊，他就是怕人家说卫青是靠姐姐的裙带才显贵，于是让他去打匈奴建军功；怕人家说卫青是和韩嫣一样的佞幸，于是远着他，不叫外人看出来。他是处处护着卫青。不然他一个骑奴，就算做了建章营的羽林又怎么样？只是个无名小卒。我堂堂大长公主要杀他，公孙敖一个骑郎他怎么敢拦？若不是又刘彻在背后有交代他怎么敢拦！
    原来，原来，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卫子夫竟不过是她弟弟的替身。
    真是，可笑！
    是啊，一个骑奴出身的人最开始自然不能太惹眼，这样才安全。
    哦，是了，这才是“金屋藏娇”呢，那建章宫，才是真真正正的“金屋”！
    后来又因为娘的出手，他光明正大地借了卫子夫的名将卫青留在身边。
    这不藏，也是一种藏。
    做的如此漂亮，不愧是他的手段。
    将天下人都瞒了过去。
    只是何苦，叫我担这个名。

 

 

【故国】【汉武/刘卫】未央旧事之独霸 by:纳兰琬

椒房殿。
  “铮——”
  曲未终，弦已断。
  卫子夫皱了眉。刚才那断弦之音在让她心头一跳，有些不安起来。
  她站起身走到殿外，夜色如墨般浓黑，举目四望，诺大的未央宫灯火阑珊，只有一处丝竹悦耳，歌舞不休。
  是翔飞宫的方向。（= =|||实在不知道李夫人住哪里，只有用《汉武》电视剧里的了）
  翔飞宫。李夫人。
  那是真正的天资绝色，一顾倾人城，再顾倾人国。
  她和她，原是一样的歌女出身。
  于是，有人说，大汉天子不爱大家闺秀反爱市井歌女，当真是天心难测；有人说，是当年陈皇后的缘故，使陛下对所有世家名媛厌恶起来……
  也有人义正词严地反驳，说当今天子圣明，如何是那等沉溺声色的昏君？他是怕选世家女子会导致外戚专权，重蹈窦田覆辙。
  听者哈哈大笑。窦家？田家？窦太后是什么出身？王太后又是什么出身？外戚，还不是她们扶起来的！如今的卫家又哪里例外了？
  是啊。
  长安市井都有歌谣呢。
  生男勿喜，生女勿悲，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！
  卫家一家子奴隶，如今靠了她，各个显贵。
  尤其是卫青。
  封邑万户，三子为侯，元鼎尚主，大将军统领全部汉军，大司马执掌内朝事务。
  谁，能越得过他去？
  然而，他终究不在了。
  自他走了那一刻，她便明白日后的命运。
  谁说她卫子夫当年是以一曲《桑中》俘获了刘彻的心？谁说刘彻最爱她温柔和顺？
  可笑那陈皇后竟以为是她争了她的宠，埋了无数的巫蛊来诅咒。
  后来又如何？
  咒的是她，不是那个人。
  只要那个人没事，她就不会有事。
  倒是堂邑大长公主看的清楚。
  卫青，才是她以及整个卫家的命脉。
  陛下从一开始最爱的便是卫青吧。
  《桑中》唱的是他和他的相会；他爱的和柔也是卫青身上的和柔。
  从头到尾，卫子夫，不过是卫青的替身罢了。
  那茂陵的坟冢已将刘彻的心思写的一清二楚。
  庐山冢的方位、规格，恰好是皇后的仪制。
  皇后啊。
  怪不得！怪不得！
  卫皇后，原来是“卫皇后”！
  那她呢？她有什么？
  几十年的皇后位却是鹊巢鸠占。十年的专宠不过是要她生下太子好让卫青名正言顺地当外戚。
  卫青坐稳了外戚的位子，他便要他去打匈奴、立军功，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。卫青也争气，没叫他失望。
  卫青对他，也是有情的吧。
  他们两情相悦，她，倒成了局外人。
  她的尊荣地位，都来自于卫青的庇护。
  这一生都是依附，失了庇护，便什么也没有。若要她后半生都靠刘彻的感情，那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。
  不，她还有据儿。据儿是她的儿子，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。
  只要据儿能当皇帝，那就什么都不重要。
  文帝最爱的未必是窦太后，景帝最爱的未必是王太后。
  皇后，只与权力有关，与爱情无关。
  卫子夫笑笑。
  翔飞宫依旧灯火辉煌。
  李夫人真得宠呢。
  《桑中》早不合时宜了，那《佳人曲》却根本唱不进他心里。
  如今他听得进去的，只有《葛生》。

 

 

 

【汉武/刘卫】未央旧事之倾国

李夫人半倚在卧榻上闭目养神。
    缠绵病榻已有半月，窗外的秋雨也淅淅沥沥地落了半月。看势头，似乎没有放晴的意思。尤其是在黄昏的时候，雨滴在屋檐，听起来分外凄凉。
    翔飞宫再没了往日的热闹。自她病后，往来的人渐渐少了。刘彻前些日子还常来，在她几次拒绝见面之后也不来了。
    有人笑她，有人劝她，她不为所动，只说，我自有打算。
    上午卫皇后来问过她的病，也只是轻轻一句，夫人憔悴了。
    卫皇后的脾气是极和顺的，即便是陛下早不到她那里去了，念着这一点，平日里对她也是尊重有礼的。
    她入宫也有些年了，听说过宫里的事。据说卫皇后当年可有一副好嗓子，一曲《桑中》唱的陛下神魂颠倒。从此以后十年专宠，举家富贵，独霸天下。
    只是她并不这样认为。
    卫皇后，并不是陛下心里最要紧的人。
    她曾把她的疑虑对自己的哥哥，身为乐官的李延年说过。李延年只说，陛下心大，只会装下江山。咱们只要把他伺候舒服了，自然有咱们的好处。那卫家就是个极好的例子。如今卫家是不行了，该轮到咱们李家了。
    不，陛下心里是有人的。
    那个人，竟是他。
    风尘出身的她对男女情事有非同一般的洞察力。
    李延年还沉浸在飞黄腾达的幻想中，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断。
    哥哥这话今日我只当没听见，日后也不许再说。叫人听见了，笑话我们事小，若传到陛下那里触了他的忌讳，你我可担不起。
    风尘出身的女子对男人热烈的宠爱总是保持着清醒。
    她聪明，她冷静，她小心翼翼维持着今天的尊荣，她谨慎谦卑地应对着大汉天子。
    她知道他爱的只是她倾城倾国的容貌，于是平日见他都是华服严妆，让她最美的样子印在他脑中。
    她只是为将来筹划，并非为了占据他的心。
    他的心，早被那个人占满了。
    他对那个人，不可不谓用心良苦。
    那满门富贵，到底，是谁靠了谁？
    即便他再不出征，即便人说他三子失侯，可他在他心中何曾降了一点半点？他照样是大司马大将军，照样握了军权掌了内朝，一直到死。
    出巡的时候为了带他在身边，次次用大驾，好让大将军名正言顺地骖乘。他们两人同坐一辆车，她这个宠姬倒单独落在后头。
    她的宫女还埋怨过，陛下也真是，放着娘娘不要，偏要大将军，两个男人同坐一车有什么趣？
    你不明白的，她说。
    记忆里，只有一次大将军没有跟随巡幸。
    那是在元封五年。大将军病了。
    她仍陪着他。
    他射中一只蛟，又向上天祝祷。
    她知道他在为谁祈福。
    那个人的病情的确有所好转，只是终没挨到改元。
    元封五年，春末夏初，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卫青薨。
    从没见过那样的刘彻。
    听闻噩耗的那一刻，他眼里所有的光都黯了下去。好似漫天星辰突然落了，只剩那黑沉沉的苍穹，泛着浓浓无尽的哀伤。
    那一刻，什么天家尊严，什么皇帝仪态，统统顾不得，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。
    她也不劝。
   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，他收了泪，一切如常。他下旨让卫青陪葬茂陵。陪葬的地点，墓葬的仪制，都是他亲自定夺。
    之后，他不提，她也不提。
    他一生的吉利数是六，他很信这些的，但是，元封之后，年号全部四年一换。
    他只是再不愿听见“五年”的说法。
    她其实是羡慕那个人的。
    刘彻爱她的容貌，若年老色衰，必然是晚景凄凉。而那个人，纵然他两鬓苍苍，也依旧如几十年前，那灯火阑珊处凝眸相望的初见。
    若刘彻能这么对她，不，不一定是刘彻，就算是一个普通老百姓，此生亦足矣。
    愿得一心人，白头不相离。
    卓文君虽然挽回了司马相如，到底不如他和他，彼此心里，从一而终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汉武/刘卫】未央旧事之钩弋

钩弋夫人摇着扇子，慢慢走向寝宫。
    七月，正是最热的时候。她睡不着，又怕吵到刘彻，于是一个人出来凉快凉快。
    她本来是跟随刘彻到甘泉宫避暑的，后来听说太子反了，刘彻又急忙回到长安。
    都说心静自然凉，可是一连发生这么多事，教人如何静得下心来。
    先是去年十一月，陛下突然发动骑士大搜上林苑，好像是在找什么人，连长安城都封闭了十一天。闹得人心惶惶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。
    后来他说有人用巫蛊之术诅咒他，于是下诏彻查。
    这一查更好，牵出好多人来。
    公孙贺、公孙敬声父子，诸邑公主，阳石公主，哦，还有长平侯卫伉。只要跟巫蛊沾上边儿，统统都死了。连皇后太子也牵了进来。
    那个江充胆子真大，一句宫中又蛊气，就敢去掘太子的宫室。也倒真叫他掘了出来。可是那巫蛊真是太子做的吗？未必吧。他江充和太子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    太子百口莫辩。就算是太子又如何？他那个父皇是六亲不认的。人为刀俎，我为鱼肉，与其坐以待毙，不如奋起一击。
    杀了江充和来查巫蛊的大臣，和皇后一起调动武库兵跟刘屈摮大战几天几夜。最后兵败逃了，陛下下令去追，至今下落不明。
    至于卫皇后，陛下倒没有正式废了她的皇后位，甚至都没让她迁出椒房殿，只不过派人收了皇后玺绶。可她倒自杀了。
    看不出来平日里那样温和的人在这一场事件中竟这么决绝刚烈。
    她也曾听过卫皇后的故事，那场惊艳天下的传奇。
    在传奇的最后，卫皇后终是对刘彻绝望了吧。
    因为女人通常是在绝望的时候才这么决绝。
    闻君有两意，故来相决绝。
    比如卓文君。
    可他们不是寻常夫妻的小打小闹。
    天子之怒，流血千里，天下缟素。
    连亲生女儿都毫不留情地杀掉，何况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？帝王最不缺的，就是女人。
    冷汗湿透了钩弋夫人的后背，夜风一吹，阴阴冷冷的湿气从背后传来，仿佛，卫皇后就在她背后。
    她猛地一转身，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黑影就在不远处。
    她惊叫一声，丢下扇子跑进钩弋宫。
    她发着抖，拉着刘彻，说，我、我看见了、看见了！
    你看见什么了？刘彻睡得正熟，被她惊醒，很是不快。
    是、是卫、卫……
    她刚说了个“卫”字，刘彻翻身坐起来，问她，卫青在哪儿？
    卫青？
    大将军卫青不是死了十多年了吗？陛下怎么突然想起他来？
    她的疑问还没来得及出口，刘彻已经冲了出去。她只来得及听到他说，朕杀了那么多人，终于是把你逼出来了。
    她一下子瘫在地上。
    她听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真相！
    整个巫蛊之祸，竟然只是因为卫青！
    刺激之下，她脑中灵光一闪，许多事情豁然开朗。
    对，去年夏天陛下说他在未央宫看到了刺客，怀疑是巫蛊，让人搜了几天没结果也就罢了。
    如果他那个时候就发现是巫蛊，为什么要拖到冬天才派骑士去搜上林苑？那样的话无论是巫蛊还是刺客都不会查到。
    除非……既不是巫蛊，也不是刺客。他看到的是一个鬼魂，卫青的鬼魂。
    所以，他才派人去找，而不派方士驱鬼。因为方士的方法是会让那鬼魂魂飞魄散的。
    他或许私下偷偷招过魂，可是没招回来。
    他以为卫青躲在上林苑，于是大搜上林苑。可还是没结果。
    朱安世上书告发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私通并且埋有偶人诅咒他，于是他顺水推舟地杀了公孙父子以逼得卫青鬼魂现身。公孙贺可是卫青的大姐夫啊。
    接下来的诸邑公主、阳石公主、公孙敖、赵破奴，卫伉、卫皇后……这些人，全都是和他有关联的。
    他疯了么？
    为了一个早已死去的卫青，牵连了那么多人。或许有些世真的参与巫蛊事件，而有些并没有。他甚至都没有详查就处死了。
    他只是想逼卫青出来。
   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？
    难道说……
    宫里的传言世从不会停歇的，她听了不少。比如韩嫣嚣张的金丸，比如李延年媚惑的琴音，比如大将军卫青泛红的面颊。
    她正出神，刘彻已经回来了。一手扶起她，一边说，这些日子杀戮颇多，夫人受惊吓了。
    刘彻突然冷冷地看着她。只是鬼神之事，夫人还是少听为好，即便听了什么看了什么，也不要像今晚这般惊慌叫嚷，失了体统。弗陵，还小。
    妾明白了。她低声回答。
    一丝清冷的风吹过来，她打了个寒战。